——记玉树歌舞团团长扎西多杰

       我去见他的时候,正遇上这个城市入冬后的第一场雪。雪下得有些吝啬,薄薄地贴在地面,但还是带来了久违的一丝潮润,让人忍不住心生欢喜。

       他叫扎西多杰,藏族男子最常见的名字。在藏地,如果走在人流密集的地方喊一声扎西,至少有多半人会转过脑袋。现在,他坐在我面前,略显消瘦的脸庞上挂了温和的笑,似乎不是我想象中的康巴汉子。虽然初次谋面,其实我心里早已是熟悉他的。记得多年前的一个下午,我走在街上,一家音像店里突然传出的藏族歌曲让我停下脚步,亚东那深情的歌喉一下子穿透我的内心。进到店里,我才知道这首歌曲叫《妈妈的羊皮袄》,曲作者正是扎西多杰。

       那以后,我感觉大街小巷都在飘荡着这首歌,在20世纪90年代后期风靡一时。也是我一个叫葛建中的作家朋友,每次聚会酒酣之时的必唱曲目。以至于当时大家都叫他“羊羔花儿”。可见这首从作词、作曲到演唱,强强联手的作品,获得了巨大成功。

       从玉树草原一个普通家庭,成长为享誉藏地的著名作曲家,我想,在扎西多杰的骨子里,一定深埋着与生俱来的音乐因缘。1964年,扎西多杰出生在玉树结古镇,似乎是先天不足,他来到人世间的体重才3斤过点,看到他那好像手掌都能搁下的弱小身体,父母心慌意乱,生怕养不活他。因为之前他的哥哥出生后不久不幸夭折,给父母心里留下了抹不去的阴影。出生刚刚14天,父母就把他寄养在了表姑家里。善良的表姑对他疼爱有加,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只是患有严重的白内障,视力模糊,常常把他抱在怀里喂饭,却喂进了耳朵里。寄养到表姑家后,父母又陆续给他添了9个弟妹,在那个生活困难的年代,家里有这么多张嘴,父母的负担可想而知。所以穷困给他的童年生活留下了深深的印记,但这并不影响他快乐的童年。享有歌舞之乡美誉的玉树,歌舞是百姓生活的快乐之源。扎西多杰从小耳濡目染,对斑斓多姿的民族舞蹈产生了浓厚兴趣,刚刚学会走路,就喜欢跟在大人身后摇摇晃晃模仿舞步。因为家里孩子多,母亲欠了所在公社的一笔钱总也还不上,社长出于同情,发现小小的他颇有舞蹈天赋,就让年仅4岁的扎西多杰参加春节歌舞表演,这样可以算上若干工分,替家里还债。

       随着对各种舞蹈技巧的渐渐掌握,五六岁时,他发现自己对音乐节奏非常敏感,乐谱过目一遍就能记住。很快,童年时光就在痴迷于舞蹈艺术中向他告别。7岁时他开始了小学生活,当时结古镇的小学校已经实行双语教学,这为他的汉语学习打下了很好的基础。但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天资聪颖的他在老师眼里并不是好学生的形象。调皮捣蛋,出坏点子,违反校规等等。记得有次学校开大会,还请了校外的一些领导参加,他被点名叫到台上罚站,接受批评。站在台上的其他孩子都低着头,就他面无羞色,眼睛四下张望,心里盘算着等散会了去哪里玩。

       1976年,这个出了名的“坏”孩子终于小学毕业,成为州民族师范学校的学生。那是他美好的一段时光,出类拔萃的表演才华,让他拥有了很多走出校门演出的机会。不但可以沉醉在艺术世界里,还大大减轻了家里的经济负担。他说,那时候他最喜欢春节去部队演出,那里有五颜六色的糖果和他平时吃不到的好东西。

       在民师上到初二,传来一个让他兴奋的好消息,州歌舞团要来学校招生了。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凭借扎实的舞蹈基础,他顺利通过了考试。没想到的是,他并没有成为一名自己梦寐以求的舞蹈演员。歌舞团的老师发现他的手指修长,就安排他学习小提琴。他说当时心里真是无比沮丧啊,那个从童年陪伴到少年的舞蹈梦突然间无影无踪。对他来说,小提琴这个西洋乐器太遥远太陌生,摸都没有摸过,只在电影里见过。而且他觉得自己一点儿也不喜欢小提琴,他吐露过自己的心思,但没有用,必须服从团里老师的安排。也许,命运注定他与小提琴的不解之缘,那一年,他14岁。

       启蒙老师是赵玉莲女士,毕业于中央民族学院艺术系小提琴专业,在他身上倾注了大量心血。在老师如此挚爱音乐的感染下,他渐渐对小提琴产生了感觉。很快,他就获得了去省外进修的机会,内蒙古艺术学校、陕西歌舞团,名师的指导使他的进步突飞猛进。尤其是后来在上海音乐学院一年多的深造,这个四处飘溢着浓烈艺术气息的世界,大大开阔了他的视野,也让他意识到了自己与那些演奏家的距离。他明白了,要想成为一个优秀的演奏家,仅仅掌握娴熟的技巧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拥有坚实的音乐理论基础和丰厚的文化底蕴。所以他十分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刻苦用功,与当年对学习漫不经心的他简直判若两人。在他废寝忘食的努力下,慢慢的,他觉得那个夹在左腮下生硬的东西,与自己的心灵贴在了一起。

       从上海音乐学院结束进修返回玉树,扎西多杰已经能拉难度不大的曲子了。他还记得第一次正式演出的情景。虽然在乐队里他的小提琴位置靠后,坐在乐池里也看不见观众,但小腿始终在微微颤抖,唯恐拉错一个音符影响整个乐队。好在一切顺利,演出结束时他才感觉到内衣竟让汗水全濡湿了。

       接下来在下乡巡回演出中,他开始担当小提琴独奏的任务。那时他最喜欢演奏的乐曲是《新疆之春》《洪湖赤卫队》《渔舟唱晚》《牧歌》《红色娘子军》等,每一次,观众热烈的掌声和羡慕的眼神都让他的心底涌上一种幸福,也为自己能成为这个团队的一员感到自豪。

       早在1957年,美丽的玉树草原上,就活跃着玉树歌舞团的影子。团里的演员大多是土生土长的康巴人,歌舞自然是得天独厚,也是团里演出的主角。当时团里创作的《送茶路上》《美酒献给党》《金色的太阳》《雪原小鹰》等舞蹈音乐,享誉整个藏地。而且他们的乐队队长,歌舞团团长,历来都是既会作曲,也能编导。每次团里开主创人员的小会,扎西多杰除了羡慕之外,心里总是空落落的。那一天,他望着夕阳的金色光芒铺满的巴塘草原,心里突然有种按捺不住的冲动。他决定开始学习作曲,要把自己心中浓浓的情感,转化成美妙的歌声。

起步是学习配器,他悄悄报了一个作曲的函授班,自学了一年。机会总是恩赐于勤奋努力的人。1991年,他又一次如愿以偿,来到中央民族大学艺术系学习作曲。导师的指点,西洋乐器的启蒙,中西音乐理论的储备,故乡民族音乐的滋养,都赐予了他广阔无尽的灵感,为他的艺术路途打开了另一扇窗户。

       最初的作品是给藏族舞蹈《小鸟》配器,获得大家好评,这使他的信心大增。接着他创作了两个舞蹈《美丽的玉树》和《仓央嘉措情歌》的主题歌。没想到《仓央嘉措情歌》一面世,就得到大家喜爱。先是在玉树州上传唱,后来发行了VCD,迅速在全国流行。《仓央嘉措情歌》的成功给他带来了荣誉,越来越多喜爱藏族歌曲的人知道了他的名字。

       成功的喜悦让他更加痴迷作曲,沉醉其中不亦乐乎。一鼓作气创作了《玉树,我的故乡》《嘉那玛尼》《游子的歌》《吉祥的哈达》《美丽的姑娘》《唱给太阳》等歌曲。扎西多杰对我说,其实他很偏爱《游子的歌》,这是他专门让词作家昂旺文章为他写的歌词,他感觉这首歌容纳了自己的人生经历,不过不怎么流行。听他这样说,那天晚上万籁俱寂的时候,我专门找来亚东唱的这首歌听,歌词是这样的:“游子的歌是一首童年的歌谣/那憧憬和欢笑托起黎明的朝霞/雪山上迎风的经幡/是歌谣召唤的日月/草原上沉默的佛塔/是歌谣流淌的源头/游子的歌是一首天长的歌谣/带着眷恋和渴望荡漾一生的路程/山巅上飞扬的风马/是歌谣放牧的坐骑/眼睛里滚烫的泪水/是歌谣孕育的音符。”我感觉歌词与曲调都美,情深意长,只是难度偏大,非专业人士不容易把握,这可能是这首歌没有流传开的原因。

       1996年,扎西多杰迎来了艺术生涯的巅峰。那天,他拿到昂旺文章写给他的一首新词:“羊羔花盛开的草原,是我出生的地方,妈妈温暖的羊皮袄,夜夜覆盖着我的梦……”才看了几句,就深深触动了他。我们知道,在广袤的藏区,羊皮袄与牧民群众的生活如影随形,“一件羊皮袄,当衣又当被。”扎西多杰告诉我,小时候家里人口多,被子少,由于长时间不清洗,硬得像铁板,盖到身上极不舒服,所以他从小就喜欢钻进羊皮袄里睡觉。那种与母亲、与草原血脉相连的切肤情感,也许只有成长在那片土地上的人才能体味到。这首歌他很快就写好了曲谱,仿佛早已种植在心里。歌词先前的名字叫《勇敢向前》,他觉得叫《羊皮袄》意蕴更好。歌舞团的人听了后,也都非常喜欢,在一次演出时,省委宣传部有个副部长提议,说如果在《羊皮袄》前面加上“妈妈”两字就更好了。

       1998年,他和词作家昂旺文章联袂出版发行了首张个人作品专辑《妈妈的羊皮袄》,这首歌随之在全国走红,唱片公司多次再版。当年就获得了全省文艺调演一等奖,以后的几年里,又荣获了青海省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和全国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妈妈的羊皮袄》从此成为他艺术生命中一个鲜亮的标志。

       各种荣誉的接踵而至,让扎西多杰的歌曲受到追捧,越来越多的歌手慕名请他作曲,他非但没有因为自己与日俱增的名气将他们拒之门外,反而分文不取。名利在他的世界里非常边缘,他的作品不断再版,也在不断盗版,他却没有获得什么经济收益,他似乎没有心思去追究这些,去计较个人的利益损失。在《妈妈的羊皮袄》之后,他又连续出版了《阿妈的笑脸》《阿妈的眼睛》《吉祥的哈达》《吉祥的玉树》《歌台舞榭三江源》等VCD光盘,在藏地广为流传。

       玉树是中国的三江源头,享有中华水塔的美誉,但这里地广人稀,平均海拔在4200米以上。很多年里,逐水草而居的牧民群众过着没有电灯,更没有电视的日子。为了把党的温暖和民族文化传递到草原的每一个角落,他们每年要下乡演出几十场,演员们要在高海拔的地方引吭高歌,做剧烈的高难度舞蹈动作,都要经受身体与意志的极大考验。可是,当他看到那么多的牧民群众,扶老携幼,牵着牦牛骑着马儿,跋涉了很远的路来看他们演出,他觉得吃再大的苦也都值了。他对团员们说:我们这支队伍就是为牧区群众服务的,哪里需要我们,我们就走到哪里,有路,大队伍上,没有路,牦牛驮着小队伍也要上!利用每年演出的间隙,扎西多杰的足迹遍及了整个大藏区,广采博收,吸纳散落在民间的艺术精华。青藏高原很多地方路途艰险,人迹罕至,有一次前往西藏阿里,汽车在茫茫无际的荒原上连续跑了三天三夜,随身带的干粮都吃完了,忍饥挨饿却依然没有放弃前行。最危险的一次是2007年,他参加青海电视台的春晚演出,因为第二天在结古镇还有演出活动,他开着车,连夜往玉树赶。过度的疲惫让他在一个转弯处眼睛产生错觉,车翻滚下山坡,那一瞬间,他大脑里只闪过“完了”两字,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和另外两个同事被送回了西宁的医院,得到消息的朋友已经焦急地等候在医院门口,当看到他从救护车上被抬下来时,他的妻子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哭喊就向他扑了过去,令在场的朋友无不动容。好在他只是尾骨粉碎性骨折,全身多处软组织损伤,他的两个同事生命也无大碍。在病床上躺了十几天,他总算是有惊无险,迈过了生命中的一道坎。

       他笑着对我说,其实我翻过4次车,每回都捡条命回来,一定是佛祖保佑着我呢。

       2010年4月,当玉树正在期盼靓丽的春姑娘早日露面的时候,一场巨大的灾难从天而降。玉树大地震的消息让世界震惊,扎西多杰当时被调到青海省文联音协工作,得知后心急如焚,家乡的亲人怎样了,歌舞团朝夕相处的兄弟姐妹们怎样了?当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结古镇,看到自己熟悉的家园满目疮痍,残垣断壁,一瞬间,他肝肠寸断,泪水横流。在这场地震灾难中,他有两位远亲遇难,歌舞团的团员虽然没有太大损失,但很多团员失去了亲人。他和团员们强忍悲痛,迅速投入到抢险救灾中,那段日子,他们亲眼目睹了祖国各地对玉树的支援,深切感受到社会各阶层送来的温暖,他们突然觉得自己有责任用歌舞来表达玉树人民的感恩情怀。

      在青海省委省政府的支持下,他们在很短的时间里创作排练出了大型歌舞《玉树不会忘记》,用精彩丰富的民族歌舞抒发了玉树人民的感恩之心。扎西多杰担任艺术总监,负责策划并创作了其中一幕的乐曲。紧接着,他们开始在全国巡演,几个月里,马不停蹄地跑了全国二十多个省份,反响热烈。我在一篇报道里看到扎西多杰是这样对记者说的:“《玉树不会忘记》将我们团的艺术水准又提升了一大步,但更重要的是这是一部感恩的作品,我们带着这部作品在全国巡演是怀着感恩的心,向全国人民展示玉树的美,也向全国人民说声谢谢,你们的恩情,玉树不会忘记。”我想我能体味到扎西多杰浓缩在这几句话里的百感交集。

       因为这场大地震,扎西多杰义无反顾地又返回了家乡。他的心脏不太好,医生建议他最好在低海拔的地区生活。他原本已在省城有了职位,但震后的玉树少不了他,他创作的灵魂也无法脱离玉树。2011年,扎西多杰接过了玉树歌舞团团长的重担,上任后不久,他就开始筹划新的舞台剧的创作,那是沉淀在他心底多年的一个梦想。

       梦想源于对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的一往情深。扎西多杰告诉我,他很小的时候就听过仓央嘉措的故事,后来他的一位老师送给他仓央嘉措情诗最早的版本,令他爱不释手。从那首传唱不衰的《仓央嘉措情歌》开始,他便沉溺其中不能自拔。二十多年里,他查阅了大量与仓央嘉措相关的史料,已经为二十多首仓央嘉措的情歌谱写了曲子。他说,仓央嘉措共有54首情歌,我一定要全部写完。

       把仓央嘉措的人生观和爱情观及自己对这位诗僧的深挚感情,用歌舞剧的艺术形式呈现给观众,在扎西多杰的脑子里萦绕了许多年。但真要付诸行动,困难便接踵而至。资金、舞美、灯光、服装等等,都大大超过了歌舞团所能承受的能力。幸运的是,扎西多杰的真诚让他结缘了许多热爱仓央嘉措和藏文化的朋友,特别是台湾的陈庐一对他鼎力支持。大家齐心协力,经过多次磋商、修改、排练,终于在2015年,他将这台以仓央嘉措的情诗作缘起,每一幕以一首诗歌来感悟一段爱情,以男主角三生三世的轮回爱情故事,来介绍佛学里涉及人间爱情深度思考的六幕民族歌舞剧带到了上海艺术节。

        “那一天,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诵经中的真言。那一月,我摇动所有转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舞台上,仓央嘉措唯美纯情的诗句,静静地流淌过每个人的心田,让每颗心灵为之震颤。其实在生活中,扎西多杰对爱情也有自己的理解。他拥有一个美好的家庭,爱人安旺卓玛,曾是青海省民族歌舞团的舞蹈演员,他们是朋友介绍认识的,然后相爱,然后结婚。1986年,西宁通往玉树的交通还十分不便,长途汽车至少要行走两天两夜。为了让扎西多杰能安心学习和工作,安旺卓玛放弃了在省城的工作,调到了玉树歌舞团。婚后的几十年里,安旺卓玛承担了家庭的全部重任,全力支持丈夫的事业。爱情的力量使扎西多杰的创作灵感源源不绝,经久不衰。我想,绵延的岁月里,他一点点地触摸那个诗僧的情感世界的同时,也注入了他对妻子浓浓的爱意。

       此次来到上海后,他的内心总是忐忑不安。这座城市对他意义非凡,可以说是启迪了他的艺术梦想。在这个汇聚着现代、新潮、时尚、高雅等诸多文化元素的国际大都市,怎样将藏地浓郁的宗教文化完美地呈现给观众,怎样在文化差异的背景下让观众能够理解并领会蕴含在剧中的人生哲思,都是困扰他的心结。但最终他的努力没有白费,演出的效果令人喜出望外,仓央嘉措赤诚的情怀打动了观众。之后,《爱情的证悟》在北京等地演出了多场,都受到了观众的热情鼓励。

       谈起《爱情的证悟》,扎西多杰神采飞扬,他说,这仅仅是个开端,他要把仓央嘉措的诗歌和故事陆续都搬到舞台上献给观众,这是他终生不灭的梦想。

       当时代的日新月异加快了人们的生活节奏,也在慢慢地改变着人们的生活观念,延续千年的传统文化正在现代人的视野里渐行渐远,为此扎西多杰深感忧虑和痛心。这些年来,每次下乡采风、调研,他都尽最大努力去挖掘、收集、整理,每一次深入民间的发现和收获,都带给了他意外的惊喜。他说,青海省音协主席马玉宝老师在这方面给了他很多的帮助和启发。经过几年努力,他和代尕老师等几位音乐家一起,出版了《玉树藏族民间歌舞音乐大全》,共收录了六百多首玉树民间传统的民歌民曲,按艺术种类分为《伊》《卓》《仲》《勒》四集。这套丛书非常珍贵,是研究玉树民间歌舞文化的活字典。除此之外,他们还共同撰写出版了《藏地芬芳》《藏区音乐、舞蹈、民俗、建筑、佛教的采风》《玉树民歌的传说》等多部专著。在挖掘、抢救、记录、传承地域民间艺术的功劳簿上,有他们留下的重重一笔。

       从14岁走上艺术之路,弹指一挥,半个世纪的时光悄然而逝,看见的只有他的累累成果。三百多首歌曲,几十个舞蹈的主题曲,多部大型歌舞剧的音乐,这些创作倾注了他的心血,也串连起了他精彩的人生。他先后获得14项国家级和省级文艺创作奖,荣获青海省第二届德艺双馨文艺工作者称号,获得青海省人民政府授予的“青海省优秀专家”称号等等。簇拥在如此多的荣誉里,他却心静如水,甚至纯真得如一个孩童,从没想过拿这些荣誉换取什么,甚至连与自身利益攸关的专业技术职称评定也置之度外。他在国家二级作曲的位置上停顿了多年,在有关部门的多次提醒催促下,才进行了申报。当拿到国家一级作曲的职称后,他才恍然大悟似的憨笑着说:咦,一级和二级真是不一样,工资多出好些呢!

       这几年他担任了歌舞团团长后,主要精力都投放在了歌舞团的建设和工作上。他们的演出以多姿多彩的形式,有感恩回报,有公益义演,有商业运营,出现在全国各个省份的舞台上,甚至迈出国门让世界的目光惊讶于玉树歌舞这古老独特的艺术。他们的演出实力由此脱颖而出,受到瞩目。他们的歌手参加CCTV全国青年歌手大奖赛,获得青海赛区2个二等奖,1个三等奖,2个优秀奖,更为可喜的是,还有一名歌手进入了全国总决赛,这是青海的藏族歌手首次在央视的舞台上展示风采。而他们参与组织的几届康巴艺术节的演出更是让观众刮目相看,赞不绝口。

       2016年盛夏,巴塘草原轻风微拂,百花吐艳,这是草原一年中最美的时刻。首届“玉树草原音乐节扎西多杰作品音乐会”在此举行。由著名歌手亚东、容中尔甲领衔,来自藏地的三十多名歌手前来支持这场音乐会。明星荟萃的藏地歌手,悦耳动听的音乐,五彩缤纷的灯光,吸引了上万名当地群众前来观看,连附近寺院的许多阿卡,也都结伴而来。演出的曲目都是扎西多杰精挑细选的代表作,很多都为观众所熟悉,但歌手们在巴塘草原慈悲的天地间深情地演唱,更能让每一位观众心动神摇。正当晚会达到高潮,天空不巧下起了雨,霏霏细雨让演唱会多了种别样的韵味。没想到的是,台下的观众对扑面而来的雨丝无动于衷,大家披上雨衣,继续观赏着歌手们如火的激情。

       演唱会的压轴曲目自然是亚东演唱的《妈妈的羊皮袄》,他的声情并茂感染着观众一起齐唱,那场面真是令人难忘。演唱结束时,扎西多杰走到台上,和亚东紧紧拥抱,那相遇相知的友情,那共同的执着信念,那甘苦自知的付出,那一刻,都留在了巴塘辽远无际的大地上。

       写完这些文字,我心里还留有一个遗憾,那就是我始终没有看到扎西多杰演奏小提琴时的样子。我喜欢小提琴曲,特别是萨拉萨蒂的《吉普赛之歌》,每每都会润湿了双目。看到那些小提琴演奏大师们如醉如痴,我就会去想象扎西多杰,想象他那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深情地颤动……不过,这也许并不重要,他创作的那些歌曲已经告诉我,此生此世,他终究得到了他想要的那份爱。

       “音乐是用情感酿造的美酒,喝下这杯酒,你会深埋在这酒香痴而往返,在夜空下听见月光落地的声音;你也会变成那远方的游子,在酒香中回味家乡妈妈羊皮袄里的温暖。”这是扎西多杰说过的话。

       作者简介:唐涓,编审,中国作协会员,已出版文学作品多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