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羊吉

在“拉伊”的比兴咏叹中,在六字真言的幽咽唱颂中,在火塘里每一簇火焰的舞蹈和记忆深处最后一声布谷鸟的鸣唱中,时光把一个人的身影定格在一个瞬间如蝉蛹的壳,而命运就此啪啦一声策动理想的翅翼飞向未来。

时间在无数个点线上收束成为一个相对的单位面积,我们暂且把它叫做“现在”吧!那么现在——近四分之一世纪之后,加羊吉生活在了离故乡二百公里之外的西宁楼宇中,而她的思考却从未停下脚步;自1990年出版演唱录音带《黑帐篷》开始,加羊吉先后出版了《香巴拉》、《雪韵》、《向往西藏》、《远方的情人》等录音带、VCD、CD演唱专辑。2000年赴尼泊尔与著名歌手才让吉美合作演唱并在当地制作完成了“缘分”主打歌VCD演唱专辑。2000年年底推出VCD《缘分》专辑和音带《你和我》。加羊吉认为自己一贯坚持的藏语演唱 “融入对生活的感受,是拉伊小调与现代节奏结合的不断尝试”。原生态固然清纯可爱,但除此而外,严肃的探索是符合艺术创新精神的,从而也是有益的吧!虽然加羊吉一直从事电视节目制作,与艺术工作风马牛不相及,但她的生活却无不充满知性的光芒与热量。她有感于一些人一味把玩抽象、高蹈的辞藻(如契诃夫《第六病室》里玩弄“思想”的玻璃球——想起来就拿出来赏玩一下的行为……),声明自己“战斗的人道主义”(大江健三郎的主张)人文情怀。她以一个知识女性的敏锐撰文剖析目前藏区出现的藏族少女被诱拐出卖或逃婚的症结所在——诟病重男轻女的传统文化心理形成的社会危机。与她的歌声一样,她的呼吁也得到了社会广泛的回应。她的思想触角、她的悉心感悟、她的立场方法使她成为为藏族女性的社会地位口诛笔伐擂鼓呼号当仁不让的第一位女性母语作家。她痛苦地思考并付诸行动。她用散文的形式记述自己对家庭、婚姻、社会问题的观察和批判,始终以“藏人心,世界观”看待身边的人与事。她通读国际女权主义运动领袖西蒙娜•德•波伏瓦(Beauvoir,Simone de)的著作《第二性》(“通读”﹦已读三遍,仍在读)。在歌唱艺术之外,加羊吉以女性话题楔入现实,以藏语言文字捍卫良知的思想领地,充分展示了藏人知识女性自强、自尊的精神风貌——我在想《第二性》藏语译本的最佳人选舍她其谁!她的散文《一个城市妈妈的难心事》提出谁也无法回避的现实话题——现代社会氛围中藏族孩子们丧失母语的切肤之痛,号召爱自己的民族不应流之于空谈,而是要身体力行。文中表露她坚持不懈教育女儿学习藏文应用母语且初见成效的那份欣喜使人不禁对生活在文化大厦屋檐下的吐蕃特母亲生发出十万分的敬爱来!不该忽略的一点是:在加羊吉的努力当中,我们每个人也是不是该扪心自问——在现实生活里我们言称的道德谱系中,我们当下的选择是心灵“救赎”的朝圣路?还是“逍遥复逍遥”的末路人生?歌唱、写作、交友、读书、思考已成为加羊吉的生存方式,成为她呼吸的天空。



加羊吉专辑

“革命和宿命/是谁选择了后者(旺秀才丹诗句)”在宿命和逍遥以外,加羊吉选择了痛并快乐的真实人生。“此生最喜欢的莫过于唱歌”我不止一次听她说过这句话。2006年3月,应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和美国拉则图书馆的邀请,加羊吉作为访问学者赴美国纽约、华盛顿、西雅图参加在美藏历年新年晚会与达珍等藏人著名艺术家同台演出,并就文化艺术等方面的话题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和美国拉则图书馆发表学术演讲。边唱边走边看边想。加羊吉谈到自己正在写作中的访美随笔和对藏族社会中女性及社会问题的深度思考,她不但有藏文博客(www.tibettl.com/userl/jamyangkyi)还在藏人文化网上博客转载《甘地自传》全文—— 歌唱、写作、交友、读书、思考、不停地开扩眼界的同时也在不断启迪自己的心灵。藏人在进入所谓现代化的过程中呈现出许多真空需要填补。

加羊吉是一位拓荒者,她坚信“凡事总要得有人开个头,反复说总会有一点成效的,这也是文化的本质”加羊吉的成就和继续的事业对我们男性而言是意味深长的(甚至令我们汗颜!),记得许多年前我在评述巴尔扎克小说《幻灭》的一篇小文中援引过主人公的一句话,今天想来也是意犹未尽——“在你一切优秀的品质后面,只消加上一股百折不回的毅力”。我想男人和女人都应该在各自的宝座上凝视对方,从对方的意志品质中不断汲取思想的养分!探索者的事业是孤独的。我愿加羊吉把许多心痛和热情放在歌声和文字里慢慢地直到让一切成为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