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落诗人:嘎代才让

念这名字,牙绷的紧紧的,满阳刚,仿佛是一千年前的部落头人,横刀立马,杀得敌方血流成河。累了就靠在旗杆上,发着呆看血色的天空,想着版图又到哪里了。这就是嘎代,看到他的名字我的眼前老是这样的场面。

然而,嘎代却是个地地道道的文化人,甚至是一位年轻的少数民族诗人。他是正宗的科班出身,在鲁院毕业见识了先锋文学和意识。他出手不凡,得到过很多的荣誉,诸如“十大”什么什么之类,就像过去当选十大的中央委员一样是专门从事文字工作的匠人。他的文化背景决定了他流浪的秉性和天赋,天性是源于在草原上浪迹的先人,天赋是因为文字给了他更大更广阔的游历空间,使他的意志和步伐更加坚定有力。很多的环境也在帮助和精心打造着这位民族品牌的诗人,这是嘎代的造化也是站在朋友们的肩膀上看得更远的缘故。

我和嘎代见面次数不多,看见的是胖胖的脸在笑。其实,我们这些爱好文字的人在某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这世界不是我们想像的那回事,我们充其量不过是给活着的自己找一个勉强的理由而已,而把自己陷入一种异化的情绪和状态当中。我们热爱的东西离我们太遥远,一个现实的人可以获得他想要的,而我们的追求只能使所爱离我们更远甚至是走向毁灭。所以,怎样在文字中表现自己成了我们的安慰和籍口。好在笔杆子带来了鲁迅老人所说的“惨淡的人生”,好在书籍和网络中在找到了另一个“大我”,而生活中的“小我”似乎在他人的眼里变得高大起来。在甘肃省第五届少数民族文学奖的评选中他获得一等奖,晚上想在宴会上见他,可他没来,这是他一贯的风格,一个诗人力所能及的孤僻和谦让。

嘎代是宿命主义者,他遵循和相信福轲所说的“身体就是历史的刻印本,而历史就是在不断地摧残身体的过程中发展”的文明发展的轨迹。在他的诗歌作品中,命题是先以内容而存在的,文字根据作者所围绕的一个历史课题或一客观存在而展开的。一首诗往往长短不一,内容包罗万象,即有文化、宗教、爱情、个体、群体,更有生活中一些琐碎的细节。这不仅使诗人的表达空间得到了延伸和扩张,而且内容决定了纷乱的环境中个体生命真实的审视和体验。

由于首先是母族语言的诗人,他的段落试图打破格律体的束缚,然而格式和段落是在继承的基础上表达和倾诉的。这样,他既受藏文化的熏陶又在风格上得到了汉文化自由诗的自由和张扬。

在众多的作品中,我喜欢他的代表作《杂史记》。在这首诗的开头他确定了人面对客观存在,那就是:“大地让道/任我生死/泪水不干/千年难止”。而他的态度就是“所谓一生/无非是/时日散尽的风”。无所谓“审判自己”,因为我“两眼紧闭/我的雪山不见了/通体明净”。对于宗教诗人“沉默寡言/有谁知道这叫思念/或冻僵的泪水”,甚至“我们还有多少个时辰,/多少个永不复返的/爱的季节”。或许这就是这个民族所面对现实和沧桑,而诗人肩膀上的风是深情而厚重的。在日常的生活中,无奈的思考着的生命个体只能在现代文明的气息中“电脑前坐了若干小时/其余的用在堆积和排泄/习惯了将错就错/一推再推,直到沉睡”的单调和乏味。而文化的传承使诗人的责任一觅无余,“如今,将是我的悲伤/缠绕在族人的脸庞/有形无形地持续到天亮”。诗人是美好的,他“渴望远离/周围鬼影重重/渴望离去/忘掉永久的伤”。然而“这个城市的/天气由不的我们/我很沮丧,已经预感到了/生命的短暂”。是诗人把自己又放在了一个燃烧的祭坛上,他必须面对人类的哄堂大笑,而且要追寻到在灯火里慢慢消失至今的生命之歌。

嘎代是幸福的,因为他从事着他所热爱的文字匠人的工作,表达出另一个庞大的不可战胜的大我。嘎代是忧伤的,因为琐碎和重复在现代和古老的今天无休止地上演。嘎代是地域的,因为他心怀虔诚地热爱着养育了他的草原和族人。嘎代是宗教的,因为他是这个文明基因的接受者和表达者。嘎代更是诗人的,他将在世纪初的高原上塑造一个民族的心灵史和骑手久久的蹄声。